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歷史

同崔邠登鸛雀樓

唐代李益

鸛雀樓西百尺檣,汀洲雲樹共茫茫,
漢家簫鼓空流水,魏國山河半夕陽。
事去千年猶恨速,愁來一日即為長。
風煙並起思歸望,遠目非春亦自傷。

杜鵑

唐代杜牧

杜宇竟何冤,年年叫蜀門。至今銜積恨,終古吊殘魂。
芳草迷腸結,紅花染血痕。山川盡春色,嗚咽復誰論。

人月圓·山中書事

元代張可久

興亡千古繁華夢,詩眼倦天涯。孔林喬木,吳宮蔓草,楚廟寒鴉。
數間茅舍,藏書萬卷,投老村家。山中何事?松花釀酒,春水煎茶。

哀江南賦序

南北朝庾信

  粵以戊辰之年,建亥之月,大盜移國,金陵瓦解。余乃竄身荒谷,公私塗炭。華陽奔命,有去無歸。中興道銷,窮於甲戌。三日哭於都亭,三年囚於別館。天道周星,物極不反。傅燮之但悲身世,無處求生;袁安之每念王室,自然流涕。昔桓君山之志事,杜元凱之平生,並有著書,鹹能自序。潘岳之文采,始述家風;陸機之辭賦,先陳世德。信年始二毛,即逢喪亂,藐是流離,至於暮齒。燕歌遠別,悲不自勝;楚老相逢,泣將何及。畏南山之雨,忽踐秦庭;讓東海之濱,遂餐周粟。下亭漂泊,高橋羈旅。楚歌非取樂之方,魯酒無忘憂之用。追為此賦,聊以記言,不無危苦之辭,唯以悲哀為主。

  日暮途遠,人間何世!將軍一去,大樹飄零;壯士不還,寒風蕭瑟。荊璧睨柱,受連城而見欺;載書橫階,捧珠盤而不定。鍾儀君子,入就南冠之囚;季孫行人,留守西河之館。申包胥之頓地,碎之以首;蔡威公之淚盡,加之以血。釣台移柳,非玉關之可望;華亭鶴唳,豈河橋之可聞!

 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,眾才一旅;項籍用江東之子弟,人唯八千。遂乃分裂山河,宰割天下。豈有百萬義師,一朝卷甲,芟夷斬伐,如草木焉!江淮無涯岸之阻,亭壁無藩籬之固。頭會箕斂者,合縱締交;鋤耨棘矜都,因利乘便。將非江錶王氣,終於三百年乎?是知併吞六合,不免軹道之災;混一車書,無救平陽之禍。嗚呼!山嶽崩頹,既履危亡之運;春秋疊代,必有去故之悲。天意人事,可以悽愴傷心者矣!況復舟楫路窮,星漢非乘槎可上;風飆道阻,蓬萊無可到之期。窮者欲達其言,勞者須歌其事。陸士衡聞而撫掌,是所甘心;張平子見而陋之,固其宜矣!

觸龍說趙太后

兩漢劉向

  趙太后新用事,秦急攻之。趙氏求救於齊,齊曰:“必以長安君為質,兵乃出。”太后不肯,大臣強諫。太后明謂左右:“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,老婦必唾其面。”

 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。太后盛氣而揖之。入而徐趨,至而自謝,曰:“老臣病足,曾不能疾走,不得見久矣。竊自恕,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,故願望見太后。”太后曰:“老婦恃輦而行。”曰:“日食飲得無衰乎?”曰:“恃粥耳。”曰:“老臣今者殊不欲食,乃自強步,日三四里,少益耆食,和於身。”太后曰:“老婦不能。”太后之色少解。

  左師公曰:“老臣賤息舒祺,最少,不肖;而臣衰,竊愛憐之。願令得補黑衣之數,以衛王宮。沒死以聞。”太后曰:“敬諾。年幾何矣?”對曰:“十五歲矣。雖少,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。”太后曰:“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?”對曰:“甚於婦人。”太后笑曰:“婦人異甚。”對曰:“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。”曰:“君過矣!不若長安君之甚。”左師公曰:“父母之愛子,則為之計深遠。媼之送燕後也,持其踵,為之泣,念悲其遠也,亦哀之矣。已行,非弗思也,祭祀必祝之,祝曰:‘必勿使反。’豈非計久長,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?”太后曰:“然。”

  左師公曰:“今三世以前,至於趙之為趙,趙王之子孫侯者,其繼有在者乎?”曰:“無有。”曰:“微獨趙,諸侯有在者乎?”曰:“老婦不聞也。”“此其近者禍及身,遠者及其子孫。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?位尊而無功,奉厚而無勞,而挾重器多也。今媼尊長安君之位,而封之以膏腴之地,多予之重器,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,—旦山陵崩,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?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,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。”太后曰:“諾,恣君之所使之。”

 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,質於齊,齊兵乃出。

  子義聞之曰:“人主之子也、骨肉之親也,猶不能恃無功之尊、無勞之奉,已守金玉之重也,而況人臣乎。”

晏子使楚

兩漢劉向


晏子使楚。楚人以晏子短,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。晏子不入,曰:“使狗國者從狗門入,今臣使楚,不當從此門入。”儐者更道,從大門入。見楚王。王曰:“齊無人耶?”晏子對曰:“齊之臨淄三百閭,張袂成陰,揮汗成雨,比肩繼踵而在,何為無人?”王曰:“然則何為使予?”晏子對曰:“齊命使,各有所主:其賢者使使賢主,不肖者使使不肖主。嬰最不肖,故宜使楚矣!”(張袂成陰 一作:張袂成帷)


晏子將使楚。楚王聞之,謂左右曰:“晏嬰,齊之習辭者也。今方來,吾欲辱之,何以也?”左右對曰:“為其來也,臣請縛一人,過王而行,王曰:‘何為者也?’對曰:‘齊人也。’王曰:‘何坐?’曰:‘坐盜。’


晏子至,楚王賜晏子酒,酒酣,吏二縛一人詣王。王曰:“縛者曷為者也?”對曰:“齊人也,坐盜。”王視晏子曰:“齊人固善盜乎?”晏子避席對曰:“嬰聞之,橘生淮南則為橘,生於淮北則為枳,葉徒相似,其實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?水土異也。今民生長於齊不盜,入楚則盜,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?”王笑曰:“ 聖人非所與熙也,寡人反取病焉。”

高祖功臣侯者年表

兩漢司馬遷

  正義高祖初定天下,表明有功之臣而侯之,若蕭、曹等。 太史公曰:古者人臣功有五品,以德立宗廟、定社稷曰勛,以言曰勞,用力曰功,明其等曰伐,積日曰閱。封爵之誓曰:“使河如帶,泰山若厲,國以永寧,爰及苗裔。”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,而枝葉稍陵夷衰微也。

  余讀高祖侯功臣,察其首封,所以失之者,曰:異哉新聞!《書》曰“協和萬國”,遷於夏、商,或數千歲。蓋周封八百,幽、厲之後,見於《春秋》。《尚書》有唐虞之侯伯,歷三代千有餘載,自全以蕃衛天子,豈非篤於仁義、奉上法哉?漢興,功臣受封者百有餘人。天下初定,故大城名都散亡,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,是以大侯不過萬家,小者五六百戶。後數世,民鹹歸鄉里,戶益息,蕭、曹、絳、灌之屬或至四萬,小侯自倍,富厚如之。子孫驕溢,忘其先,淫嬖。至太初,百年之間,見侯五,余皆坐法隕命亡國,豐耗矣。罔亦少密焉,然皆身無兢兢於當世之禁雲。

  居今之世,志古之道,所以自鏡也,未必盡同。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,要以成功為統紀,豈可緄乎?觀所以得尊寵及所以廢辱,亦當世得失之林也,何必舊聞?於是謹其終始,表見其文,頗有所不盡本末,著其明,疑者闕之。後有君子,欲推而列之,得以覽焉。

信陵君竊符救趙

兩漢司馬遷

  魏公子無忌者,魏昭王少子,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。昭王薨,安釐王即位,封公子為信陵君。

  公子為人,仁而下士 ,士無賢不肖,皆謙而禮交之,不敢以其富貴驕士。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,致食客三千。當是時,諸侯以公子賢,多客,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。

  魏有隱士曰侯嬴,年七十,家貧,為大梁夷門監者。公子聞之,往請,欲厚遺之。不肯受,曰:“臣修身潔行數十年,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。”公子於是乃置酒,大會賓客。坐定,公子從車騎,虛左,自迎夷門侯生。侯生攝敝衣冠,直上載公子上坐,不讓,欲以觀公子。公子執轡愈恭。侯生又謂公子曰:“臣有客在市屠中,原枉車騎過之。”公子引車入市,侯生下,見其客朱亥,俾倪,故久立與其客語,微察公子,公子顏色愈和。當是時,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,待公子舉酒;市人皆觀公子執轡。從騎皆竊罵侯生。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,乃謝客就車。至家,公子引侯生坐上坐,遍贊賓客,賓客皆驚。酒酣,公子起,為壽侯生前。侯生因謂公子曰:“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!嬴乃夷門報關者也,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,於眾人廣坐之中,不宜有所過,今公子故過之。嬴欲就公子之名,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,過客,以觀公子,公子愈恭。市人皆以嬴為小人,而以公子為長者,能下士也。

  於是罷酒,侯生遂為上客。

  侯生謂公子曰:“臣所過屠者朱亥,此子賢者,世莫能知,故隱屠間耳。”公子往,數請之,朱亥故不復謝。公子怪之。

  魏安釐王二十年,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,又進兵圍邯鄲)公。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,數遺魏王及公子書,請救語魏。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。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:“吾攻趙,旦暮且下,而諸侯敢救趙者,已拔趙,必移兵先擊之。”魏王恐,使人止晉鄙,留軍壁鄴,名為救趙,實持兩端以觀望。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,讓魏公子曰:“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,以公子之高義,為能急人之困。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,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!且公子縱輕勝,棄之降秦,獨不憐公子姊邪?”公子患之,數請魏王,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。魏王畏秦。終不聽公子。

 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,計不獨生而令趙亡,乃請賓客,約車騎百餘乘,欲以客往赴秦軍,與趙俱死。行過夷門,見侯生,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。辭決而行,侯生曰:“公子勉之矣!老臣不能從。”公子行數里,心不快,曰: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,天下莫不聞,今吾且死,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,我豈有所失哉?”復引車還,問侯生。侯生笑曰:“臣故知公子之還也。”曰:“公子喜士,名聞天下。今有難,無他端,而欲赴秦軍,譬若以肉投餒虎,何功之有哉?尚安事客?然公子遇臣厚,公子往而臣不送,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。”公子再拜,因問。侯生乃屏人間語曰:“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,而如姬最幸,出入王臥內,力能竊之。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,如姬資之三年,自王以下,欲求報其父仇,莫能得。如姬為公子泣,公子使客斬其仇頭,敬進如姬。如姬之欲為公子死,無所辭,顧未有路耳。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,如姬必許諾,則得虎符奪晉鄙軍,北救趙而西卻秦,此五霸之伐也。”公子從其計,請如姬。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。

  公子行,侯生曰:“將在外,主令有所不受,以便國家。公子即合符,而晉鄙不授公子兵,而復請之,事必危矣。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,此人力士。晉鄙聽,大善;不聽,可使擊之。於是公子泣生曰:“公子畏死邪?何泣也?”公子曰:“晉鄙嚄唶宿將,往恐不聽,必當殺之,是以泣耳,豈畏死哉?”於是公子請朱亥。朱亥笑曰:“臣乃市井鼓刀屠者,而公子親數存之,所以不報謝者,以為小禮無所用。今公子有急,此乃臣效命之秋也。”遂與公子俱。公子過謝侯生。侯生曰:“臣宜從,老不能,請數公子行日,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,以送公子。”公子遂行。

  至鄴,矯魏王令代晉鄙。晉鄙合符,疑之,舉手視公子曰:“今吾擁十萬之眾,屯於境上,國之重任。今腳踏車來代之,何如哉?”欲無聽。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。公子遂將晉鄙軍。勒兵,下令軍中曰:“父子俱在軍中,父歸。兄弟俱在軍中,兄歸。獨子無兄弟,歸養。”得選兵八萬人,進兵擊秦軍。秦軍解去,遂救邯鄲,存趙。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,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。趙王再拜曰:“自古賢人,未有及公子者也!”當此之時,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。

  公子與侯生決,至軍,侯生果北鄉自剄。

 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,矯殺晉鄙,公子亦自知也。已卻秦存趙,使將將其軍歸魏,而公子獨與客留趙。

項羽之死

兩漢司馬遷

  項王軍壁垓下,兵少食盡,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。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,項王乃大驚曰:“漢皆已得楚乎?是何楚人之多也!”項王則夜起,飲帳中。有美人名虞,常幸從;駿馬名騅,常騎之。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,自為詩曰:“力拔山兮氣蓋世,時不利兮騅不逝。騅不逝兮可奈何,虞兮虞兮奈若何!”歌數闋,美人和之。項王泣數行下,左右皆泣,莫能仰視。

  於是項王乃上馬騎,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,直夜潰圍南出,馳走。平明,漢軍乃覺之,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。項王渡淮,騎能屬者百餘人耳。項王至陰陵,迷失道,問一田父,田父紿曰“左”。左,乃陷大澤中。以故漢追及之。項王乃復引兵而東,至東城,乃有二十八騎。漢騎追者數千人。項王自度不得脫。謂其騎曰:“吾起兵至今八歲矣,身七十餘戰,所當者破,所擊者服,未嘗敗北,遂霸有天下。然今卒困於此,此天之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今日固決死,願為諸君快戰,必三勝之,為諸君潰圍,斬將,刈旗,令諸君知天亡我,非戰之罪也。”

  乃分其騎以為四隊,四向。漢軍圍之數重。項王謂其騎曰:“吾為公取彼一將。”令四面騎馳下,期山東為三處。於是項王大呼馳下,漢軍皆披靡,遂斬漢一將。是時,赤泉侯為騎將,追項王,項王瞋目而叱之,赤泉侯人馬俱驚,辟易數里。與其騎會為三處。漢軍不知項王所在,乃分軍為三,復圍之。項王乃馳,復斬漢一都尉,殺數十百人,復聚其騎,亡其兩騎耳。乃謂其騎曰:“何如?”騎皆伏曰:“如大王言。”

 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。烏江亭長檥船待,謂項王曰:“江東雖小,地方千里,眾數十萬人,亦足王也。願大王急渡。今獨臣有船,漢軍至,無以渡。”項王笑曰: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為!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無一人還,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?縱彼不言,籍獨不愧於心乎?”乃謂亭長曰:“吾知公長者。吾騎此馬五歲,所當無敵,嘗一日行千里,不忍殺之,以賜公。”乃令騎皆下馬步行,持短兵接戰。獨籍所殺漢軍數百人。項王身亦被十餘創。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,曰:“若非吾故人乎?”馬童面之,指王翳曰:“此項王也。”項王乃曰:“吾聞漢購我頭千金,邑萬戶,吾為若德。”乃自刎而死。王翳取其頭,余騎相蹂踐爭項王,相殺者數十人。最其後,郎中騎楊喜,騎司馬呂馬童,郎中呂勝、楊武各得其一體。

鴻門宴

兩漢司馬遷

  沛公軍霸上,未得與項羽相見。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於項羽曰:“沛公欲王關中,使子嬰為相,珍寶盡有之。”項羽大怒曰:“旦日饗士卒,為擊破沛公軍!”當是時,項羽兵四十萬,在新豐鴻門;沛公兵十萬,在霸上。范增說項羽曰:“沛公居山東時,貪於財貨,好美姬。今入關,財物無所取,婦女無所幸,此其志不在小。吾令人望其氣,皆為龍虎,成五彩,此天子氣也。急擊勿失!”

  楚左尹項伯者,項羽季父也,素善留侯張良。張良是時從沛公,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,私見張良,具告以事,欲呼張良與俱去,曰:“毋從俱死也。”張良曰:“臣為韓王送沛公,沛公今事有急,亡去不義,不可不語。”

  良乃入,具告沛公。沛公大驚,曰:“為之奈何?”張良曰:“誰為大王為此計者?”曰:“鯫生說我曰:‘距關,毋內諸侯,秦地可盡王也。’故聽之。”良曰:“料大王士卒足以當項王乎?”沛公默然,曰:“固不如也。且為之奈何?”張良曰:“請往謂項伯,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。”沛公曰:“君安與項伯有故?”張良曰:“秦時與臣游,項伯殺人,臣活之;今事有急,故幸來告良。”沛公曰:“孰與君少長?”良曰:“長於臣。”沛公曰:“君為我呼入,吾得兄事之。”張良出,要項伯。項伯即入見沛公。沛公奉卮酒為壽,約為婚姻,曰:“吾入關,秋毫不敢有所近,籍吏民封府庫,而待將軍。所以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。日夜望將軍至,豈敢反乎!願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。”項伯許諾,謂沛公曰:“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。”沛公曰:“諾。”於是項伯復夜去,至軍中,具以沛公言報項王,因言曰:“沛公不先破關中,公豈敢入乎?今人有大功而擊之,不義也。不如因善遇之。”項王許諾。

  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王,至鴻門,謝曰:“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,將軍戰河北,臣戰河南,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,得復見將軍於此。今者有小人之言,令將軍與臣有郤……”項王曰:“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;不然,籍何以至此。”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。項王、項伯東向坐,亞父南向坐。亞父者,范增也。沛公北向坐,張良西向侍。范增數目項王,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,項王默然不應。范增起,出召項莊,謂曰:“君王為人不忍。若入前為壽,壽畢,請以劍舞,因擊沛公於坐,殺之。不者,若屬皆且為所虜。”莊則入為壽。壽畢,曰:“君王與沛公飲,軍中無以為樂,請以劍舞。”項王曰:“諾。”項莊拔劍起舞,項伯亦拔劍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莊不得擊。

  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。樊噲曰:“今日之事何如?”良曰:“甚急!今者項莊拔劍舞,其意常在沛公也。”噲曰:“此迫矣!臣請入,與之同命。”噲即帶劍擁盾入軍門。交戟之衛士欲止不內,樊噲側其盾以撞,衛士仆地,噲遂入,披帷西向立,瞋目視項王,頭髮上指,目眥盡裂。項王按劍而跽曰:“客何為者?”張良曰:“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。”項王曰:“壯士,賜之卮酒。”則與斗卮酒。噲拜謝,起,立而飲之。項王曰:“賜之彘肩。”則與一生彘肩。樊噲覆其盾於地,加彘肩上,拔劍切而啖之。項王曰:“壯士!能復飲乎?”樊噲曰:“臣死且不避,卮酒安足辭!夫秦王有虎狼之心,殺人如不能舉,刑人如恐不勝,天下皆叛之。懷王與諸將約曰:‘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。’今沛公先破秦入鹹陽,毫毛不敢有所近,封閉宮室,還軍霸上,以待大王來。故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。勞苦而功高如此,未有封侯之賞,而聽細說,欲誅有功之人。此亡秦之續耳,竊為大王不取也!”項王未有以應,曰:“坐。”樊噲從良坐。

  坐須臾,沛公起如廁,因招樊噲出。沛公已出,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。沛公曰:“今者出,未辭也,為之奈何?”樊噲曰:“大行不顧細謹,大禮不辭小讓。如今人方為刀俎,我為魚肉,何辭為?”於是遂去。乃令張良留謝。良問曰:“大王來何操?”曰:“我持白璧一雙,欲獻項王,玉斗一雙,欲與亞父。會其怒,不敢獻。公為我獻之。”張良曰:“謹諾。”當是時,項王軍在鴻門下,沛公軍在霸上,相去四十里。沛公則置車騎,脫身獨騎,與樊噲、夏侯嬰、靳強、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,從酈山下,道芷陽間行。沛公謂張良曰:“從此道至吾軍,不過二十里耳。度我至軍中,公乃入。”

  沛公已去,間至軍中。張良入謝,曰:“沛公不勝桮杓,不能辭。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,再拜獻大王足下,玉斗一雙,再拜奉大將軍足下。”項王曰:“沛公安在?”良曰:“聞大王有意督過之,脫身獨去,已至軍矣。”項王則受璧,置之坐上。亞父受玉斗,置之地,拔劍撞而破之,曰:“唉!豎子不足與謀。奪項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。吾屬今為之虜矣!”

  沛公至軍,立誅殺曹無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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